福州制作的西洋家具——借鑒中創新

近年來，隨著古典家具收藏熱的不斷升溫，漸漸的中國傳統明清硬木家具已不能滿足日益壯大的收藏大軍的需求，清末民初質地優良、造型優美的中國造西洋家具開始得到人們的關注和青睞，而且隨著人們生活水平和居住條件的改善，很多家庭樂意選用古典家具裝飾家居，西洋家具比中式家具更適合現代的裝修風格，因此越來越多的收藏者和消費者對西洋風格家具情有獨鐘。本文不揣冒昧，為讀者介紹清末民初福州地區制造的西洋風格家具。

福州地區制造的西洋風格家具一點也不遜色于海派家具和廣做西洋家具，在某些方面甚至更勝一籌。下面筆者就對福州地區之所以能制造出如此優秀的西洋風格家具作以簡要分析。

首先，福州是我國最早對外開放的城市之一，鴉片戰爭以后，福州首先成為清廷被迫開放的“五口通商”港口之一。自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英國在福州倉山首設領事館以來，歐美各國亦紛紛來福州設立領事館、洋行、公館，作為各國對華經濟活動的辦事機構。他們建起了許多各種風格的領事館、洋行、教堂、醫院、學校、私人住宅別墅，而私人住-宅多以廬、園、舍、山館、里坊命名，出現了許多中西結合的住宅建筑。當時大多有身份地位的中國人也喜好采用西式建筑風格構筑民居，這樣一來，原先的家具也就不能適應了，房間的內部陳設包括家具，漸漸開始向中西合璧的風格發展。圖1為1907年攝于福州的照片，照片中的桌子就屬典型的西洋風格。

圖1

其次，福建是我國主要的林區之一，素有“東南山國”之稱，森林資源十分豐富。明清以來閩江流域出產的大量木材，都是通過閩江水運流至福州，再以福州為起點，分運外地或出口，所以福州便成為我國木材集散的主要港口城市。福建出產的木材主要以杉木為主，但也有大量制造家具的優質木材，如楠木和雞翅木等。源源不斷的優質木材的供應，為高級家具的制造提供了很好的物質保障。

另外，一福州的家具制造業歷史悠久。福州家具行業舊屬魯班木匠行會，始于明朝后期，著名的閩做家具在我國古典家具行業占有一席之地。隨著外國洋人陸續入閩設領事館、興教堂、建醫院、辦學校、開洋行，福州家具行業逐漸興旺。家具業原稱細木店，通稱細木行，在福州有“南行”與“西行”之分。“南行”俗稱嘉禾店，代客訂做家具，開設在城直街、小橋、倉山一帶，選用上好木材如楠、栲、樟、槐、紅木、雞翅等硬木制作，即所謂細桌店。產品較考究，特別是倉前山一帶的細桌店，技術更優于他區。原因是清朝末年，領事館、洋行以及外國僑民、買辦階級、豪紳巨貴等，多在倉山一帶，他們對于辦公場所、宿舍及私人住宅的器具設備，都要上等考究的。

綜上所述，最早的中西文化交流、優質木材的集散地和傳統優秀的細木工行業等幾個條件的結合，使福州成為制造西洋風格家具最理想的地點。

清末民初福州制造的西洋家具有以下特點：

1.用材考究。目前所見的福州西洋風格家具，基本都是用福州傳統的制造家具的優良木材如楠木和雞翅木制造。福州制西洋家具不同于上海的海派西洋家具，海派西洋家具大都選用進口的老紅木、柚木、橡木等木材制成，而福州的西洋家具基本都是就地取材，選用福建盛產的楠木和雞翅木制造。楠木是我國傳統家具的高級用材，其芳香、耐腐、防蟲、細膩溫潤、紋理瑰麗、金絲閃耀等特點使其成為軟性木材中最好的一種。目前所見福州地區西洋家具，因年深日久，保護不善，原有漆面大多損壞，因此藏家多做脫漆處理，經過精心打磨處理后的楠木西洋家具溫潤如玉，色澤清新淡雅（圖2）。

圖2

雞翅木有新舊之分，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家具研究》中指出“清中期以后，家具用老雞翅木的甚少，新者則一直到近代尚見使用”，因此清末民初福州地區制造的西洋家具所用雞翅木當為新雞翅木。王老認為新雞翅木或為鄂西紅豆樹。用雞翅木制成的西洋家具色澤沉穆，花紋美麗（圖3、圖4）。

圖3

圖4

2.造型優雅。福州的西洋家具制造者比較偏好優雅柔麗、纖細優美的洛可可風格。洛可可風格本身就是受中國藝術影響而形成的藝術流派，洋溢著濃濃的中國情調，在家具上的突出表現就是對中國明式家具“三彎腿”形式的模仿。目前福州地區見到的西洋家具，大多是采用“三彎腿”，且椅子中用穿孔或透雕的背板的齊彭代爾式作工。齊式風格家具由三個部分糅合而成，即中國風格、哥特風格與洛可可風格，其中中國風格明顯，人們索性稱“齊彭代爾式的中國家具”。福州西洋家具對洛可可和齊式風格的青睞不是偶然的，也反映了當時人們“中體西用”的思想，福州的西洋家具正是在當時社會轉型和中西文化碰撞后的背景下的產物，其自身表現出極大的包容性，形成了獨特的風貌，成為地道的中國制造而洋氣十足的西式家具，從而受到當時福州上流社會的喜愛 （圖5）。

圖5

3.雕刻精美。福州木雕歷史悠久，早期大都是雕刻廟宇神像，以后發展到建筑裝飾和家具，尤以龍眼木雕和根雕馳名，因此福州工匠技藝高超，雕刻精美傳神。福州制造的西洋風格家具主要以西番蓮、卷草以及獸頭、獸爪、羊蹄等為裝飾手段，表現手法有浮雕、透雕、圓雕、車璇、鑲嵌牛骨等（圖6）。

圖6

4.結構合理，舒適耐用。福州制造的西洋家具除材料優良外，制作工藝也屬上乘。雖然為西式家具，但結構上仍是采用中國傳統的榫卯結構，不用鐵釘和鉸鏈等現代五金件，而是由細木工匠以中國傳統家具制造工藝制造。特別是椅具的坐面大多仍是采用明清家具傳統的藤編軟屜，而不像正宗的西洋家具和海派家具基本是用皮革或布包的軟包家具，藤編軟屜更適合福州炎熱潮濕的天氣，經過福州細藤工的巧手編織，編成各種幾何圖形，非常舒適美觀。但福州工匠對于西式家具制造工藝還是有所吸收的，如腿足的連接使用工字杖，椅腿和扶手用車璇工藝制成如立柱體、立方體、斜方體等各種幾何形狀。正是由于堅固耐用的特點，這批西洋家具雖歷經百年，仍然能夠正常使用，而且風格與現代家居非常吻合，因此不但可以用于收藏陳列，而且更具日常實用價值（圖7、圖8）。

圖7

圖8

總之，福州地區制造的西洋風格家具雖然與歐洲原產的西洋家具在形制上基本一致，但在設計上并不是簡單的抄襲，而是在繼承閩做明清家具傳統特色，并充分吸收西洋家具的人體工學及雕刻風格的基礎上，精心設計制作的家具杰作，是細木工匠們在中國最后的農業社會舒緩的生活節奏下用心靈制造的藝術，是中西文明碰撞的產物，集中蘊含了當時王朝末期人們的精神密碼，保存了鮮明的地域特色，值得我們收藏、使用和研究。

（注：作者鄭宇星，福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