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為天下先”的廣作家具
如果說“京作”家具宮廷味濃、豪華氣派,“蘇作”家具輕巧雅麗、文人氣息濃郁,那么“廣作”家具則以華貴精美、雕刻繁復著稱。廣作家具造型厚重、較為夸張,西式紋樣較多,曾成為宮廷家具的主導風格。
廣作:泛指廣東地區制作的古典家具,始于明末清初。廣州地處我國門戶開放的最前沿,是東南亞優質木材進口的主要通道,同時兩廣又是中國貴重木材的重要產地,得天獨厚的條件促進了廣作家具的發展。加上當時西方傳教士大量來華,傳播一些先進的科學技術,也促進了中國經濟和文化藝術的繁榮。這些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賦予了廣作家具獨特的藝術風格。清中期以后,廣作家具因其形體造型、裝飾手法、藝術風貌都與傳統明式家具不同,成為一種時尚,并處于主導地位。
廣作家具用料粗大充裕,大多用一種木料制成,常用紫檀或酸枝。且不加漆飾,使木質完全裸露。另外,其裝飾花紋雕刻深峻,刀法圓熟,磨工精細。它的雕刻風格,在一定程度上受西方建筑雕塑的影響,所刻花紋隆起較高,個別部位近似圓雕。廣作家具深具嶺南文化底蘊,精細、華麗、大氣,是清式家具的典型代表。作為中西合璧最早且成功的詮釋,廣作紅木家具仍隨著時代的變遷而不斷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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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作家具特點
1、善于植入玻璃油畫
廣作家具大量采用了西方的裝飾風格及技法,例如采用琺瑯鑲嵌、象牙雕刻、玻璃油畫裝飾,形成了一套廣作家具獨特的裝飾手法。
故宮博物院副研究館員周京南表示,在十八世紀至十九世紀的廣州口岸,玻璃油畫大行其道,當時一位叫做德經(De Guigue)的西方人在其游記中稱廣州為中國的玻璃畫中心,并記載了廣州玻璃畫的具體繪制方式:“中國畫家喜歡用薄的玻璃鏡做畫板,因為厚的玻璃鏡會使顏色變淺,影響畫面效果。他們一般用油彩繪制,有時也用樹膠混合顏料作畫,繪制時畫家先畫出圖案輪廓,然后用一種特殊的鋼制工具將鏡背面相應部分的錫和水銀除去,以便劃出一塊清晰的鏡面來繪制圖案。”
隨著玻璃油畫工藝在中國的盛行,很快這種源自西洋的裝飾技藝開始出現在了家具制作上,特別是在屏風類家具上應用廣泛。清代中期以后,統治者大興土木,營建離宮別苑,在這些建筑內充斥著大量的可供觀賞陳設的家具,如大型的圍屏、懸掛于墻壁之上的掛屏、小型的炕屏等,而畫法精湛、吸收了西方繪畫風格的玻璃畫家具也隨著統治者的偏好傳入了清代宮廷中,成為清代宮殿居室內部重要的點綴。
2、裝飾題材“西化”
廣式家具的裝飾紋樣,也受西方文化藝術的影響。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胡德生介紹說,明末清初之際,西方的建筑、雕刻、繪畫等技藝逐漸為中國所應用。
自清代雍正至乾、嘉時期,模仿西式建筑的風氣大盛。除廣州外,其它地區也有這種情況。如在北京西苑一帶興建的圓明園,其中就有不少建筑從形式到室內裝修無一不是西洋風格。為裝飾這些殿堂,清廷每年從廣州定做或采辦大批與之相協調的中西結合式家具,即以中國傳統做法做成器物后,再用雕刻、鑲嵌等工藝手法飾以西式紋樣。
這種西式紋樣,通常是一種形似牡丹的花紋,也有人稱之為“西番蓮”。這種花紋線條流暢,變化多端,可根據不同的器形而隨意發生延伸。它的特點是多以一朵或幾朵花為中心向四周伸展枝葉,且大都上下左右對稱。如果裝飾在圓凳上,則枝葉多作循環式,各面紋飾銜接巧妙,很難分辨它們的首尾。
廣式家具除裝飾西式紋樣以外,亦有相當數量的飾以傳統紋樣。如各種形式的海水云龍、海水江崖、云紋、鳳紋、夔紋、蝠、磬、纏枝或折枝花卉,以及各種花邊裝飾等。有的廣式家具則中西兩種紋飾兼而有之;也有些廣式家具乍看都是中式花紋,但細看起來,仍或多或少帶有西式痕跡。在眾多的廣式家具中,帶有洋式花紋或西洋紋飾痕跡的約占十之六七。
融入“西洋風”的傳統家具
清代廣作家具制作在中國傳統家具的基礎上結合西方歐洲文藝復興以后的各種家具形式和工藝技法,創造了花樣多變的華麗的家具式樣,而且用料厚重,富麗堂皇,這種新穎的家具逐漸受到當時社會各階層的喜愛。
17世紀末至18世紀,歐洲巴洛克和洛可可的藝術風格正如火如荼。廣州作為中國最早對外貿易和文化交流的窗口,最先接觸到這些風格。在繼承中國數千年家具工藝傳統的基礎上,廣作人將巴洛克和洛可可風格融入家具中,開創了“廣作家具”。在誕生之初,廣作家具上流淌著“敢為天下先”的血液。從那以后,廣作家具就一直以“中西合璧”的特點發揚光大了幾百年。
清代統治階級追求一種絢麗、繁縟、豪華之氣,這種思想集中反映在室內陳設上,貴胄顯要們競相斗奇夸富,“不差錢”的心理膨脹,他們調集能工巧匠大肆修建住宅、園林并配置相應的家具,彰顯其顯赫的氣勢,而廣式家具富麗堂皇的風格特點尤其受到清代宮廷、官紳、文人的追捧和提倡,最終這項由民間興起的家具藝術形式得到了當時統治階級的推崇,并成為繼蘇作家具之后的另一種宮廷家具的主導風格。
據故宮博物院副研究館員周京南考證,清代廣東家具的制作名工輩出,清中期每年廣東地區地方官員都要向朝廷進貢大批的廣東地區名物,其中就有做工精湛的廣作家具。清皇室每年除在廣州定做、采購大批家具外,還從廣州挑選優秀的工匠到皇宮,為皇室制作家具。據清宮內務府造辦處活計檔記載,乾隆二十年,造辦處曾從廣州引進家具人才。
史載,雍正年間就有羅元、林斌、賀五、梁義、林志通等多位廣東硬木家具名匠奉召進京供職。光緒皇帝成婚前夕,廣東名匠梁埠特地被召入宮中,為光緒定制了大婚用的龍床。一時間,廣州工匠在京城的身價和受寵程度大大蓋過了蘇州工匠。
內務府造辦處的“廣木作”里匯集了來自廣東地方的優秀匠師,為清代皇家打造家具器用,除了廣木作外,清宮內務府造辦處的“油木作”、“琺瑯作”也承擔了清宮廣作家具的制作。清宮造辦處的“廣木作”為清代宮殿、行宮、寺廟生產了大量的家具,這些家具涵蓋面很廣,屏風、佛龕、盒座、香幾等皆有,有些家具如“紫檀木西洋四方龕”、“掐絲琺瑯玻璃油畫格子”等作品明顯受到西方風格的影響,現在故宮博物院內還珍藏有不少廣作風格的家具。
在歷史浮沉中行進
被裹挾在歷史的洪流中翻轉前行,或許是中國傳統文化無法逃脫的宿命,廣作家具也沒能幸免。自清末開始的近百年的戰亂和運動,讓廣作紅木家具和其他手工業一樣凋敝。70年代鼎盛時期,由廣州著名的紅木雕刻藝人創作的“寶鼎床”被時任中國駐美大使選中帶到美國,成為直接由廣州出口美國的第一件家具。
二十多年前來自廣東當地、臺灣甚至海外的人們帶著曾經在動亂日子里遭到破壞的紅木家具,或重新雕花,或換板,“該補就補,該修就修,該上蠟就上蠟,紅木家具修復的社會需求在當時十分火爆”。修復后的紅木家具除了繼續使用外,也有部分重新回到流通渠道。進入21世紀后,廣作紅木又進入了繼承、發揚新階段,在造型、裝飾、功能等方面都有著創新的必要。凳子的高度做一些調整,可以更加符合現代人的習慣;麻將桌下方設置一些可以放杯、放籌碼的空間。諸如此類的嘗試,都是廣作紅木家具創新改良的代表。
創新是精神內核
“任何事物發展肯定要融入時代的元素,廣作家具發展到現在也不能一成不變,在工藝、造型甚至功能上,也會融入一些當代的元素”,深發工藝家私(深圳)有限公司廠長潘文武也是廣作紅木家具創新的擁護者。他表示,紅木家具由于受到木材的限制,人們最多在外觀上、部分在功能上進行改造,比如以前家具上雕刻一些龍、鳳等傳統的紋飾,現在則雕刻長城、改革開放大好河山等具有新時代氣息的圖案。
廣作紅木家具不僅在歷史上最早實現了亦中亦洋的混搭,而且善于因地制宜、美麗與智慧并重的創新,例如將云南的大理石或嶺南的螺鈿鑲嵌在坐具背板上,不僅為家具添上絢麗的光彩,而且能讓南方漫長的夏天更涼快。
在談及文化傳承的時候,紅木品牌企業也透露出所遭遇的困難,工匠成本的增加首當其沖。據了解,目前在廣東,技術精湛的木工月薪可達八千元至一萬元,但目前平均年齡普遍在四十歲以上,年輕人對這個行當不感興趣,后繼無人壓力凸顯。另外,行業的發展、競爭的加劇也意味著規模較小、經營落后的廣作紅木企業勢必要進行工藝技術、管理制度的升級,否則將面臨被淘汰的風險。即使困難重重,廣作紅木的發展前景依然被看好,業內人士都認為,在傳統文化的歷史意義日漸被放大之際,作為傳統手工藝瑰寶的廣作紅木也將擁有愈加廣闊的市場。
故宮仍存有廣作精品
據周京南介紹,從現今故宮所存的廣作家具來看,廣作風格的宮廷紫檀家具造型以厚重為主,整體較為夸張,腿足部多為剛勁挺闊的方回紋馬蹄足,高束腰或特高束腰,束腰上下一般都有肥厚的托腮,分別雕仰蓮紋和俯蓮紋,為典型的須彌座形式或變體蕉葉紋。
不少家具在頂部裝飾有帶雕飾的部件,看上去類似帽子,受西洋風格影響,有些家具部件的造型源于西洋古典建筑。在裝飾上,常鑲嵌色澤艷麗、對比強烈的材料,如畫琺瑯、掐絲琺瑯等。
在故宮博物院咸福宮內陳列有一套清中期乾隆時期的紫檀屏風寶座,這套屏風寶座制作不惜工本,整體采用紫檀大料,造型厚重凝華,富麗大氣。屏風帽子上采用深浮雕手法雕刻著具有巴洛克風格的西番蓮花紋,而屏心和寶座靠背上則雕刻著中國傳統的山水人物紋飾,寶座足端的裝飾吸收了西洋的裝飾風格,底足兜轉有力,內翻回紋馬蹄上雕飾出洛可可風格的卷草紋,可謂中西合璧,是一套典型的廣作風格的清宮紫檀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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