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家具修補師，樓宇穿梭間修補著自己的夢
“你好!我是幫你修家具的。”張喜斌在電話里從來不報自己的姓名。修家具的，既是他貼給自己的身份標簽，也是他目前的生活和工作。雖然對自己未來的人生缺乏具體的想象，24歲的張喜斌，仍然希望通過現在的努力，能讓以后的生活，都變成“好日子”。
張喜斌在打磨漆面破損處
A.
大部分時間，他不是東奔西走地在路上，就是消磨在等待客戶的無奈里。
“你這個房子多少錢買的啊?”11月8日上午10時許，在西固一家小區內，張喜斌熟練地用砂紙打磨著一張椅背，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是一套剛剛裝修完的新房。房子尚未入住，年輕的女主人發現新買的3把餐椅運送時小面積損壞了漆面，于是聯系了商家，張喜斌作為商家的“售后”，上門為顧客修復漆面。
“這個房子我們買得比較早，價格比現在要低些。現在好像已經賣到6800元一平方米了。”女主人說。
張喜斌不再說話。他把膠滴在砂紙上，不停地打磨著漆面的破損處，直到手感光滑，然后將原色相同的底漆噴到打磨處，用電吹風吹干，再噴面漆，原本破損的漆面立刻變得光潔如新，看不出修補的痕跡。這種家具的純色烤漆修復，算是最簡單的一種。
“像你這樣，補一次漆大概要多少錢?”女主人對張喜斌的手藝感到滿意，在他開始修復第二把椅子時，和張喜斌聊起天來。
“上門修補的，100元起步。”張喜斌沒有停下手里的活兒。
“那像我家這樣修3把椅子，要多少錢?”盡管不用自己擔負費用，但張喜斌的回答顯然出乎女主人的預料，她繼續追問。
“你家3把椅子都是小問題，總共也就100元。如果修補的地方比較多，就會另加錢。”張喜斌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響起來，他一邊接電話一邊繼續干活。
都是請他去顧客家里修補家具的商家，張喜斌應承著，一會兒工夫就接了好幾通電話。
大約40分鐘，張喜斌干完了當天的第一單活兒，立刻趕往下一家。初冬的天氣，空氣陰郁寒冷，摩托車快速前行帶起來的風，緊緊地裹在身上，一點點往衣服里滲。
下一家卻出了些小插曲。原來3樓和4樓的兩位住戶是老朋友，裝修時一起定制了某品牌的柜子，3樓的柜子在安裝時被不小心磕了個小坑需要修補，商家在發給張喜斌的信息里，填著3樓的地址，卻留下了4樓的手機號碼，當張喜斌根據預約趕到4樓住戶家里時，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修補的地方。
“3樓裝的也是這個柜子，有沒有可能是3樓的要修?剛好我們都認識，我給你打電話問問。”熱心的房主提醒了張喜斌，又幫他聯系了樓下的朋友。要修的果然是3樓的柜子，但房主不在，趕來尚需一段時間。
“那就等吧。”張喜斌有些無奈。他的大部分時間，不是東奔西走在路上，就是消磨在等待客戶的無奈里。
好在4樓的房主熱情，讓張喜斌到陽臺上曬太陽，身體暖融融地，眼里盛滿陽光。他忽然開口說：“剛到西固的那段日子，真是太難了，接不到活兒，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特別孤單，光是想找個人說話，就能把人憋瘋……”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他嘴角的微笑，應該是一個24歲的男子想要極力維護的自尊。
B.
對于以后的生活，張喜斌缺乏具體的打算，但他堅信一定要過“好一點的日子”。
張喜斌家在隴西農村，因為讀書不理想，早早就出門打工。18歲時就跟著老鄉去了浙江，上過服裝廠的流水線，干過物流運輸，也學過美發，但最終都因為“不掙錢”而放棄了。3年前，他離開浙江回到蘭州(樓盤)。
回到蘭州后，因為做家具的同鄉介紹，張喜斌拜了一位師傅入行。其實這個行業有一個更好聽的名字，叫家具美容師，盡管名片上是這么印的，但更多的時候，他們稱自己為修家具的。
張喜斌拜師的時候交了5000元學費，就開始跟著師傅學藝。“師傅會教給你基本的方法和要領，真正手底下的活兒，還是要靠自己多琢磨才能領悟。最開始是師傅干活的時候跟著看，等師傅覺得你學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會讓你幫著干活，等你自己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可以離開師傅，自己接單干活兒。”張喜斌學得快，跟了師傅幾個月后就開始自己單干了。
“干這個活兒，新入行的會很難做，因為沒人認識你，就算你自己找過去，很多商家也不相信你的技術。”張喜斌最初也在雁灘，但他很快就發現問題：“蘭州干這一行的，大多數人都集中在三森廣場或者是雁灘家具市場，覺得那邊活多。但是活多人也多，接不到多少單子。”腦筋活泛的張喜斌決定自己獨闖西固，一來是因為西固有獨立的家具市場，二來西固遠離城區，很多人不愿意到這邊接活兒。
去年春節過后，張喜斌來到西固，但起步遠比他想象中困難得多，不熟悉路線，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連續很多天接不到活兒，連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個月的收入勉強能維持生活。這種狀況讓張喜斌覺得孤獨又痛苦，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倔強地堅持著。
“還好我沒放棄。這種狀況持續了有小半年，從去年7月份以后，情況就慢慢好起來了。”現在的張喜斌，不僅成了西固家具市場上大受歡迎的修復師，還獨家合作了蘭州幾家比較知名的定制家具品牌。每次聽到商家稱贊他的手藝又有長進，稱呼他為“師傅”的時候，張喜斌總是笑彎嘴角。
半個多小時后，3樓的房主趕了過來，等張喜斌修復完成，已經過了中午12時。天氣太冷，他決定去吃一碗熱熱乎乎的牛肉面。吃面的工夫，電話一直響個不停。
“這些老板，要用人，又不相信人，一點信任都沒有。”接完其中一個電話，張喜斌有些憤懣。早上他曾幾次聯系一位需要修補家具的客戶，電話都無人接聽，此刻商家又打電話來問張喜斌為什么不去給客戶修家具，張喜斌說沒人接電話，商家卻半信半疑。
雖說雙方是合作關系，但張喜斌知道，其實有一部分商家，并沒有真正地把自己當成是平等關系的合作伙伴。但這并不影響張喜斌在這座城市里為自己心中的“好日子”打拼下去的決心。
“我在福利路那邊訂了一套房子，二手房，要42萬呢，才交了2萬元的定金，首付還沒交。”但生活也磨礪了他的精明，“雖然是舊房子，但好在是學區房，將來孩子可以上到好學校。”盡管他還年輕，但也想到將來遇到的問題。
對于以后的生活，張喜斌還沒有具體的打算，但他堅信一定要過“好一點的日子”。
C.
對他而言，每天一單一單的活兒，才是當下實實在在的生活，他不畏懼，也不厭煩。
從早上9時多出門，一直到下午5時多，除了中午吃飯的一小會，張喜斌一刻也不停地奔忙著。找他修復的一般都是新房子、新家具，因此平時出入的基本上都是各個新建的小區。大多數時候，張喜斌都是沉默地干活，有時看到喜歡的房子或者裝修，他會簡單地向房主打聽價格，得到回答后又是更加長久的沉默。
“你每天接觸的都是各種各樣的新房和裝修，看到好房子，心里會羨慕嗎?”
“習慣了就不羨慕，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我再羨慕那也是人家的。但是我會努力。”張喜斌的回答出人意料。
這一天的最后一單活兒，在西固區陳廣坪的山上，是一家衛浴的倉庫，張喜斌之前曾修復過一口浴缸，這次又喊他去修馬桶。
上山的路坡度大，坑洼多，極其難走，張喜斌的摩托車幾次與迎面而來的貨車相會，總讓人有些戰戰兢兢。然而在嘗試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后，修補最終以失敗告終。對方有些遺憾，問張喜斌該如何收費，張喜斌想了想，說，免費吧。這是他這一天當中路程最遠，耗時最長的一單活兒。
山下的燈火已經亮起來了，張喜斌騎車下山，寒冷如潮水般擁裹。“冬天啦，過兩天會更冷。日子短了，活也干不了多少了。”
“你會一直做這個活嗎?”
“不知道。現在先做著吧，反正還年輕，好好奮斗幾年，能在城里站住腳才行。也有可能以后不想做了，去做別的事情，但是現在還想不到。”對于未來，張喜斌似乎總是缺乏想象。對他而言，每天一單一單的活兒，才是當下實實在在的生活，他不畏懼，也不厭煩，睡醒覺干活，干完活睡覺，雖然累，卻也充滿希望。
（記者：趙莉 原標題：家具修補師，樓宇穿梭間奔著自己的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