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中國傳統家具經典紋飾云紋的歷史演變

綜觀中國傳統家具的發展演變，無論是商周時期的青銅類家具，戰國至隋唐的漆飾類家具，還是明清時期的硬木類家具上，都有大量云紋裝飾的應用。云紋在中國人的心中一直是極具中華文化特色的“祥云”，它代表著吉利、祥和、理想、美好以至神圣之意。幾千年來，其傳承發展了豐富多彩的形態和圖案樣式，蘊涵著中華民族崇尚自然、超越自然的精神特征，具永恒的生命力。

云紋形態多樣，如四合云、如意云、朵云、流云等，常與龍紋、蝙蝠紋、八仙、八寶組合。

云紋圖案

一、云紋的產生與文化內涵

1.云紋的產生

有關云紋的產生，有部分學者認為，彩陶上的原始旋紋就是早期的云紋樣式，其作為遠古的文化遺存，在當時是否真有“云”的指征意義，恐怕現在還無法斷定。但從形態上看，似乎可以肯定：楚漢云氣紋、先秦卷云紋、商周云雷紋與新石器時代的彩陶旋紋，有著一種比較明顯的承繼關系。

堆塑龍云紋蓋罐

在后來云紋的發展中，渦形旋紋始終是云紋演繹的基礎及其形態結構中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如商周青銅器上的云雷紋就是以渦形旋紋為骨干構成的幾何云紋和雷紋的總稱。對于家具裝飾圖案來講，把商周青銅器上的云雷紋視為家具云紋裝飾的早期形態可能更為合理。

西周云雷紋回紋印紋硬陶罐

2.云紋的文化內涵

在古人的觀念中，“云”與“氣”實為一體，義本一貫。這種自然之氣被先民視作統一宇宙人生、天地萬物的生命質素和生命本源。如此意義上的“云”，凝聚了中華民族對宇宙創造本體的認識。氣論哲學視宇宙大道為氣化流行、生生不息之歷程的文化觀念，使自然之云得以升華為人文意義，在中國人的心中，云紋乃是生機、靈性、精神以及祥瑞等的載體和象征。

另外，云紋在形態上對流動飄逸的曲線和回轉交錯結構的一貫保持，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審美感覺或審美心理的普遍傾向，適應了中國人注重事物動態特征、熱衷流動形式美的一般審美習慣。

二、中國歷代家具上的云紋裝飾

云紋示意圖1-4

1.商周時期家具上的云紋裝飾

云雷紋是商周時期青銅家具上典型裝飾，它是以連續的回旋形線條構成的幾何云紋或雷紋的總稱。形態作圓形連續構圖的單稱其為“云紋”(圖1 )，其回旋盤曲的S形格式是日后云紋形態演繹的基礎。而作方形連續構圖的單稱其為“雷紋”，其直線形態在日后的發展中大體定型化，成為狹義的回紋。

云雷紋

在青銅家具上，云雷紋(圖2)一般多作地紋，以襯托主紋、填充空間為特色。如主要用于烘托饕餮紋、龍紋和鳥紋等主題紋飾。其滿鋪造勢的取向，奠定了日后云紋裝飾滿幅鋪排，處虛為輔的總體發展趨勢。

饕餮云紋

2.春秋戰國時期家具上的云紋裝飾

在商周青銅家具上以烘托主紋為主的云雷紋在這一時期開始發展成為線條流暢，舒展的卷云紋或渦紋(圖5楚墓出土渦紋漆案)，并獨立成為主紋，具很高的審美價值。

云紋示意圖5-7

從結構看，這一時期家具上的卷云紋大體有內斂、發散、綜合和延長四種格式。內斂式(圖3春秋晚期卷云紋漆幾)是勾卷形以“相對內旋”的方式相接，發散式(圖4戰國木雕花幾面卷云紋)是勾卷形以“相反外旋”的方式相接，兩者都是以對稱勾卷形構成卷云紋。綜合式(圖6戰國綜合式卷云紋)和延長式(圖7戰國延長式卷云紋)則是沿用云雷紋的構形元素，以三角形、圓形相配合或以連接直線的延長等結構方式的變化促成云紋形態的演繹。所有這些格式的云紋構圖清新活潑，線條委婉流暢，色彩絢麗多姿。擺脫了商周時期神秘和井然有序的風格，具強烈的動態感。

春秋卷云紋

3.秦漢時期家具上的云紋裝飾

秦漢時期，中國處于封建大統一時期，秦始皇兼并六國，漢武帝擊破匈奴，表現出氣墊磅礴的創業精神。漢代以在漆家具上髹漆彩繪為主要特征，與此相適應，漆家具上的云紋裝飾也豐富多彩，非常生動。漢代在卷云紋的基礎上，側重視覺動感和力勢，出現了極具時代感的云氣紋。

漢代云氣紋

構形元素除了依然作為主體的勾卷形外，云氣紋(圖8、10)中還出現了“云尾”這一新的成分。它在紋樣構成中起著加強力量感、運動感和速度感的作用，增強了漢代云氣紋特有的一種氣勢。另外，漢代云氣紋與龍紋、各類獸紋等組合構圖(圖9、11)，更體現了漢代圖案構圖的動感和生機勃勃的雄渾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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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紋示意圖8-10

云紋示意圖11-14

4.魏晉至隋唐時期家具上的云紋裝飾

魏晉南北朝，漢代云氣紋的流動感繼續演繹發展，并且在流云紋上得以繼續和保持。從而使魏晉南北朝的裝飾空間呈現風起云涌、情馳神縱的生動。與此同時，云紋的“簡化”與“打散”在這一時期趨于極致，似乎應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邏輯思維，此時的“云頭”和“云尾”以緊湊而自然形式結為一體，開辟了云紋程式的新格局。隨著“朵云”的飄然揚起，一種新的形式品格誕生。

西漢簡化云氣紋規矩鏡

到了隋唐，朵云紋非常盛行，有單勾卷(圖12)和雙勾卷(圖13)兩種最基本的樣式。魏晉至隋唐時期家具上的云紋裝飾幾乎沒有實物流傳下來，但從唐代大量植物紋的宛如云紋舒卷自如、回轉流動和神采飛揚的氣勢上能窺見一斑，唐代紋飾已充分內化體現了云紋的旋繞盤曲、生動飄逸的形式意味。

云紋示意圖15-16

5.宋元時期家具上的云紋裝飾

宋代家具在總體上呈現簡約的結構，造型淳樸纖秀，表現出極其素雅的裝飾風格。其上的云紋主要裝飾在家具的腿足、牙子以及壺門等部位(圖15、16、17、18)，以如意云紋的形式出現較多，比較寫意。如意云紋最初形成于先秦的對旋式卷云紋，經宋元時期定型化發展，開始普遍使用，并大盛于明清時期。元代，家具上的云紋裝飾也以朵云和如意云紋為主。但受豪放的游牧民族文化影響，云紋形態趨向飽滿。

黃花梨如意云紋三彎腿榻

云紋示意圖17-21

6.明式家具上的云紋裝飾

明式家具上的云紋裝飾在前代的基礎上，呈多種樣式并行發展的趨勢。有線條舒展的卷云紋(圖19、20、21)、空靈蘊藉的如意云紋(圖22)、朵云紋以及各式各樣的團云紋等。這些云紋在明式家具的背板、角牙、牙頭、牙條、擋板、腿足、欄板以及各類板面等部位都有裝飾。這一時期家具上的云紋裝飾構圖清新雅致、寓意高升及范圍寬廣的吉祥含義，頗具文儒高士之意趣，更增強了明式家具的高雅氣質。

明 剔犀云紋長盤

在明式家具椅背上的裝飾常以如意云頭形為框架，在其中納入如意云紋(圖23)或其它適合紋樣(圖24)構形，也有直接以如意云頭紋(圖25)構形裝飾，并常在背板下部鏤空裝飾有如意形云紋亮腳(圖26)，這是明式椅子背板常用的范式。另外，在床圍欄、衣架中牌及柜面等部位常裝飾有四簇如意云紋。

明 黃花梨雕云紋琴幾

對于團云紋，它是產生并盛行于明代的一種云紋類型，通常由若干個朵云形連合而構成，因形態多呈團塊狀，故而得名。在明式家具上團云紋常與龍、麒麟等神獸組合構圖(圖27)，在團云紋的襯托下，神獸形神兼備，具仙風道骨般的深遠意境。明式家具云紋裝飾線條舒展自如，姿態空靈生動，是明式家具裝飾圖案中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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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清式家具上的云紋裝飾

清式家具上云紋裝飾更為豐富多彩，除一些卷云、朵云或團云、如意云紋、靈芝云紋等外(圖28、29、30、31)，這一時期發展起來的疊云紋裝飾最具時代特色。疊云紋(圖32、33)是一種以面狀展開，頗為鋪張、繁雜的云紋類型，一般由層疊茂密的勾卷云頭，加上彎轉曲折，流動通暢的排線云軀來構圖，多作滿鋪裝飾或邊緣裝飾，具自由多變 、連綿不斷的組合特色。

云紋示意圖18-33

與明代云紋相比，清代的云紋裝飾構圖更加豐富，多與各種福、壽等題材組合構圖，吉祥意義更加明顯。另外，疊云紋裝飾更有層次感，它從內向外漣漪般層層推移擴張的同形反復，賦予圖案化的云紋以疊加般的“立體感”。符合清代滿雕密飾、追求富麗的圖案裝飾效果。

紫檀云紋條桌

三、結語

中國傳統家具上的云紋裝飾歷經幾千年的發展演變，不斷創新、發展、豐富和完善。不論從審美還是從文化的角度，都具有廣泛的傳承性和適應性，蘊涵著無限演變和發展的可能性，具廣泛的運用空間。將其與現代時尚元素結合演繹，運用于現代家具的裝飾上，將更能充分而有效地體現中華民族的精神特征，促進現代民族風格家具的研究與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