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業記錄：“板式之王”的隕落

老陳在家具圈里已經打滾了十幾年。輝煌時期，大概也就是在2006年前后，他在杭州這一片地兒開店的數量達到了13家，做得全清一色的板式家具，算得是家具經銷商隊伍中被反復提及的“典型成功案例”。老陳被行內人士冠以“板式之王”揚名四海，引無數后輩景仰，飯局上也每每被要求供出“開店寶典”。

閑暇之時，老陳開著他的小奔在街頭遛彎，望著樓盤有一種自豪感。“這里頭有多少房子里的家具出自我老陳的店，又有多少房子即將放上我賣出的家具。”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而后的老陳已經甚少有心思遛彎了。被狠狠堵在中河高架上時，老陳除了罵娘，大多時候是忙著打電話，或者接電話——某個店這個月業績又下滑了多少，“撐不下去了，陳總你快想想辦法啊。”“在想辦法，在想辦法。”老陳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一不留神差點蹭到前面的車屁股。

人人都愛板式家具

老陳是個老司機了。在還開著小面包的年紀里，老陳跟著師傅把一車車的家具送到顧客家里，那時候的杭州處處呈現出一派生機的好景象，當然，現在更繁榮。它不像鄰家上海那樣有國際大都市的豪氣，但也容納下了無數追夢者的野心，容納下了像老陳一樣矜矜業業但一抓住市場機遇就會卯足勁往前沖的“小老板”們。

2000年至2005六年間，中國房地產業的增長速度為25.4%。可以想見，與房地產業具有直接正相關關系的家具消費需求何其旺盛！到2006年，中國單單家具行業的產值已經達到4300多億人民幣。那是中國經濟起步飛躍的年代，而其中，板式家具因時尚感強，運輸、儲存便利，價格相對親民的優點在億萬中國家庭中逐漸扮演主要角色。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至2008年的將近十年的時間內，被譽為板式家具的“黃金時代”。賣場里面的板式家具多則占到整個賣場的一半以上，少則也有1/3。黃金位置也非板式家具莫屬。“人人都愛板式”的繁盛市場不僅培育了皇朝家私、富之島、華源軒、耀邦、曲美、意風、紅蘋果等許多板式家具品牌，也培育出了中國三大板式家具生產區域，廣州、四川和浙江。

老陳就是在那時“開山”,踏進家具行業大干了一筆。他還記得店里面高峰時人流涌動的場景。“大家似乎都是在搶著買，生怕訂不到貨。通常都是一整套一整套地下單。工廠的工人哪來休息時間，都在轟隆隆地趕著生產。”家具店在遍地開花，可是誰都沒功夫去考慮這個城市到底是不是需要這么多的家具店。他們只看到了，前面好像有好多金子，傻啊，還不快去搶。

像一聲驚雷劃過天空，接著雨下不止，接著風不再往這邊吹了

就當老陳把開店數量蹭蹭地漲到了二位數后的一兩年，他卻發現有一些同行不知道何時換了品牌。一打聽，多是轉去做實木了。老陳好歹也是家具圈里的老江湖，多年的從商經驗告訴他天色可能發生了變化。直到有一天他去一個老賣場里轉了轉，這一轉，不得了，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時候多了這么多實木店？這家，還有那家，從前不是做著板式好好的嗎？老陳有些頹了。其實自個心里也明白，這種情況不過是自己一直刻意回避的事實，之前日子過得太舒坦，拼的程度大不如年輕之時。的確，做板式的那些同行們前些年來確實都在收錢收到“手軟”。但是同質化嚴重，不知名的小廠山寨得厲害，價格不斷往下壓。消費者哪里看得出什么差別，都圖價格越便宜越好。加劇的競爭讓老陳這個“板式之王”早就有些焦頭爛額，而最重要的，是來自實木對“蛋糕”的蠶食。

實木雖為最古老的家具品種類型，但是價格相對高昂，這也是為什么當初板式可以風行市場的主要原因。可隨著人們對于家具要求的提升，更加環保、綠色的實木也開始有了嶄新的面貌，重新受寵也就成了順水推舟的事。此時，一些做板式的大廠家也開始開發實木系列。一時間，實木大行其道，板式不斷被擠壓。

還有一點，也是讓老陳惱火的。“賣場的租金漲的簡直不可理喻”，他憤然道。而本來板式就是以薄利多銷為生存的基礎，如今成本不斷上升，利潤卻與日下滑，這一來一去，老陳本來堅定到底的士氣也被打得七七八八。

“做不下去了。”老陳在那年幾乎都快哭了，晚上睡不好覺，各種爆破營銷、培訓、電商，只要能挽救局面的方法老陳都去嘗試了。可是誰也左右不了市場。實木、軟體、布藝，顧客的選擇多了，對板式更瞧不上眼。大家似乎都很沮喪，不止他手上的H品牌，他也聽聞深圳那邊的情況更嚴重。有一家專門做板式的企業還是佼佼者，以前每年家具展期間都會例行舉辦全國經銷商招待酒會，有上千人出席，現場抽獎的獎品為寶馬車，令人咋舌。然而，高調過后，這幾年卻只舉辦了一場小范圍的發布會活動，一度離開了媒體的視線。

“那就砍掉一些吧，收收心，好歹不會陣地全丟。”老陳清楚，再不砍只會拖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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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問我要到哪里去，從此江湖沒有了哥的傳說

老陳在兩年內一口氣關掉了接近一半的店。再后來，老陳說他累了，把手里剩下的幾家店交給后輩，也就在江湖上消失匿跡。他還在做家具嗎？從前的朋友都為他感到惋惜。或許當初在大伙都轉型的時候，老陳如果不那么固執，也許就能熬過冬天。“可是我是有感情的。”他跟H品牌那么久，H做板式30年了都還在堅持。

其實板式家具也并非走向絕路，定制化家具的走紅給予了板式家具新的希望。木材資源的匱乏以及80.90后對于個性化家私的需求讓人們重新看待板式家具。然而在艱難的大環境下，撐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老陳沒能等來這個時機。

與此同時，和老陳的命運相當，家具展上參展的板式家具已經屈指可數。3號館中，除了和風、森盛這些板式的身影，一股腦的小美、小歐看似繁榮，卻猶如當年的板式般蘊藏著跟風產生的危機。

“小美就是希望嗎？不見得。”久未見老陳，在一場紅木家具企業的晚會上，對于展會上出現的小美風，老江湖老陳嗤之以鼻。老陳的現身讓人感到意外，也讓人感動。原來他沒有離開，只是他仍在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