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家具業人造板為什么不能替代全實木？

我的學生馬博和我聊起服裝材料的問題，他說由于現代的人對衣服的要求提出了許多相互矛盾的要求，比如：

—— 保暖又要防水

—— 保暖又要輕薄

—— 保暖又要價廉

過去，人們采用全棉、羊絨或羽絨等天然的單一材料是無法滿足綜合性的功能的要求的，更何況是“矛盾的要求”。

于是優衣庫有了“Heat Tech”的新材料，其實是搖粒絨；杜邦有特氟龍（teflon)；3M有新雪麗（thinsulate)，這些都是合成超細聚酯纖維，有長、短和連續絲狀纖維，組合形成“固定空氣的絲狀”，想搞一個能兜住熱氣的“口袋”，以達到羽絨類似的保溫效果。

人造纖維不吸收水分，還可以利用陽光、流動的空氣或者穿衣人的體溫，使纖維受濕的部分快速干燥。

據說人造纖維比其它保溫材料產生的熱能更多，是羽絨的1.5倍，填充棉的兩倍，而且價格便宜許多。

我于是想，家具的材料，就不能以“人造”的取代木材，而優于木材嗎？

人們在遠古，以石頭制作“家具”，之后有了木材、金屬等材料，我們就單說用木材，至今也有幾千年的歷史了。

一棵樹去頭去根、去樹皮去木心，鋸成板材，也只能獲得15%左右的凈方，85%扔掉了。森林多人口少，那還可以，事實上，現在是人口越來越多，森林越來越少，如此用木材，對環境的破壞十分嚴重，是不可持續的。

在工業革命之后，西方的學者開始提出“全樹利用、全林利用”。于是就有了人造板的發明。人造板包含膠合板、中密度纖維板、刨花板、高密度纖維板、低密度纖維板……

一棵樹制成人造板，利用率就不是15%，而是80%以上了，并且對制作家具更為方便，于是西方開始有了：

—— 板式家具：主要材料是人造板，配合表面處理技術（如貼木單板、三聚氰胺含浸紙等等）。

—— 板木家具：木材加上人造板，為了設計或力學的要求，家具中某些部分用木材，其他部分用人造板。

西方的家具，也就這樣走過來的，比如英國。

公元1000—1660：用橡木

公元1660—1720：用胡桃木

公元1720—1770：用桃花芯木

公元1770—19世紀初：用緞木

橡木用最久，因為當地的儲藏量相對大，而且當時的人口少，之后改用胡桃木（60年間）、桃花芯木（50年間），到占領印度為殖民地之后，就改用印度的緞木（satin）。

現在的英國家具，不管多高檔的設計，都是板木結合，大面積的板面，都用中纖板貼木單板(vene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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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也一樣，他們在人造板上貼各種“名貴”單板，甚至采用鑲嵌技術（veneering），然后以復雜的油漆和加工工藝（比如破壞，仿蟲孔等等），來達到最終的所想要的視覺效果。

英國人有一陣子喜歡用紅豆杉，但當紅豆杉因此短缺而受到保護時，他們改用花紋類似的其他杉木，甚至只用單板貼人造板。

中國人十分推崇意大利家具，年年去米蘭朝圣。然而，有哪個意大利家具企業標榜全實木家具的？中國人只學意大利人的“形”，而學不到意大利人的實質。

家具，在于設計，當然我談的設計，包含外形設計和結構設計，我們現在的設計師，有幾個懂得結構設計的？因為這方面包含了力學等理工知識，而我們的設計師大多是文科出身的。因此，設計師不具備“玩”板木和其他材料的能力。

更要命的是，我們的人造板生產廠家，偷工減料，以致質量出問題，甲醛超標，加上檢測單位的不作為，于是以人造板制作的家具，被冠于“有毒家具”。從西方傳來的人造板，到中國全變了，變成有毒了。

百年來科學家、環保人士的全樹利用、全林利用的希望落空了，家具的材料又回到古代的“實木”、“全實木”這種對材料低層次的利用，不能將所能獲得的各種材料綜合利用，形成復合結構，以達到視覺、功能和性能的最高效果。

我們這么大的一個行業，什么時候能夠像服裝業那樣，讓消費者對產品提出相互矛盾的要求？比如說：

——耐用而輕薄

——耐用而便宜

——耐用而功能好

……

我們至少在今天還不敢提出這些要求，因為我們只強調使用單一的材料，因此產品也不能是單一的性能。

作者：林作新 北京林業大學教授 亞洲家具聯合會前會長

（原標題：矛盾的要求）